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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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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聶定遠高聲警告的話音才落,便聽孔恩霈身下的坐騎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眼看前蹄一屈就要翻跌下去。

孔恩霈身型不穩,只得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眼看孔恩霈的馬果然誤踩了捕獸夾就要翻倒在地,聶定遠立刻揚起馬鞭,在電光火石之間揚出,卷住了孔恩霈的纖腰,在她墮地之前險險地將人扯了過來。

孔恩霈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被聶定遠圈在懷裏,覆在臉上的面紗早不知被揮到了哪裏去。

在慌亂間驚魂未定地擡起臉來,落入聶定遠眼裏的,是一張香汗淋漓卻不失清秀精致的瓜子臉。

孔恩霈心如鼓擂臉色慘白,若方才不是有這男人及時出手,她早就被摔斷脖子香消玉殞了。

她方才被聶定遠嚇得不輕,哪裏有功夫細看聶定遠的長相?如今失手被擒,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她想不看都不成。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綁匪竟長了一幅出色的相貌,若是平日遇上,大約只會用“英姿勃發”一類的詞來形容,誰會想到這男人會是這樣一個窮兇極惡之徒?

可如今她被馬鞭所縛,被迫與男人同乘一騎不說,身體還不得不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鼻尖聞到從男人身上散發而出的淡淡汗味,炙燙的體溫更是透過輕薄的衣料傳遞過來。

後知後覺地想到名節問題,孔恩霈立馬在馬背上不管不顧地掙動起來。

“你個混蛋,趕快放開我!”

身下的馬匹因為孔恩霈的動作而焦躁起來,聶定遠方才也被這女子險些遇險嚇了一跳,誰知好不容易救回了她,卻在她嘴裏一句道謝的話都沒聽到,反而開口閉口的就是混蛋,弄得聶定遠是肝火直起。

黑著臉扣著懷中的女子策馬前行,聶定遠得趕緊叫人過來看看那受傷馬匹的情況。

可孔恩霈見聶定遠要將她帶走,這回是真的嚇慘了,罵了半天又見聶定遠像個活閻王似的繃著個臉壓根沒理會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最後會落到什麽人的手上。

想不到她年紀輕輕的就遇到這樣的事,若是自己死了倒也幹凈,就怕到時候累及家人害父母傷心悲痛。

孔恩霈不由得自己上個月剛被太後指婚給年輕有為的諸衛大將軍聶定遠,原本她還小鹿亂撞心中竊喜,甚至為了討未來夫君的歡心而求到徐曼青那只為治好臉上的頑疾。

誰知如今倒樂極生悲——老天爺還了一張幹凈的臉蛋給她,卻要將她的名節給摧毀殆盡了麽?

孔恩霈想著想著只覺得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嚶嚶啼哭起來。

聶定遠原本抱著好男不跟女鬥的想法,打算就算孔恩霈罵破嘴皮子也不要再搭理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可誰知那女人忽然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便哭得傷心欲絕的,嚇得他差點沒一個跟頭摔下馬去。

這聶定遠天不怕地不怕的,打三歲開始就上房揭瓦,是個皮到連他老子都受不了的主兒,可偏偏就怕女人在他面前掉金豆子。

不過好在他母親和聶書梅的淚腺都埋得很深,在他面前輕易哭不出來,有時候被他惹急了也只是幹嚎沒有眼淚,所以倒還好說。

可如今這女人突然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聶定遠怎能不手忙腳亂,但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被鬧煩了只得低喝了一句“別哭了”。誰知孔恩霈被他的惡聲惡氣嚇到,反而哭得更厲害了些。

“我的姑奶奶,你就別哭了。等回到圍場我就立刻放你下來!”

孔恩霈一聽這男人竟然要放了自己,登時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你要放了我?”

聶定遠忽然覺得眼前這女人瞪大了雙眼的模樣真是傻不拉幾的,但卻像無辜的小鹿,出奇的可愛。

“那是自然,你身無幾兩肉,我抓你作甚?能當飯吃麽?賣給人牙子能賣幾個錢?”

孔恩霈這才發現好像自己搞了烏龍,便追問道:“你到底是誰,方才為何能進這圍場裏?”

難道真是無意間走錯了不成?

兩人說話間便已回到了圍場,孔恩霈遠遠地就看見徐曼青在圍場裏焦急亂轉著四處尋人,孔恩霈剛想開聲喊她,忽然身後卻傳來馬蹄聲,待兩人回頭一看,發現是同樣一臉焦急的項望山正策馬從後方追來。

“項將軍?”

“大哥?”

聶定遠和孔恩霈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待說完話才覺得奇怪,立馬相互對視了一眼。

徐曼青見聶定遠帶著孔恩霈回了來,立刻焦急地跑上前去探問:“你跑哪兒去了?我一回來就找不到人了。”

項望山也道:“娘子說回來之後就沒見著你們,我方才策馬去找,但可能找錯了方向。”

視線落在共騎的兩人身上:“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聶定遠看徐曼青焦急的樣子,這才反應過來懷中的女子應該是徐曼青那邊的人。

將孔恩霈抱下了馬背,聶定遠朝項望山皺眉道:“大哥,嫂子要來,你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徐曼青七手八腳地將捆在孔恩霈身上的馬鞭解開,孔恩霈得了自由,又知道方才不過是虛驚一場,嚇得抱著徐曼青又哭了起來。

聶定遠被她哭得腦仁疼,忍不住扯了一把她的辮子,怒道:“哭啥!老子被你錯當成賊人還沒哭呢!”

徐曼青趕緊將孔恩霈護到自己身後。

“你別動手動腳地,我妹子她還沒嫁人呢!”

聶定遠一聽,用手捏了捏下巴。

“哦?”

“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去我家跟我爹說我壞了她的名節,然後我娶了她就是了。”

這跟個小辣椒一樣的女子雖然是愛哭了點,不過性子夠辣也夠味,想起方才她精湛的馬術和在馬背上給他揮過來的一鞭,真是有趣得緊。雖然不知道這女人的門第如何,但和她在一起日子定不會索然無味,總比娶那個只懂得吟詩作對且滿臉麻子的酸儒一般的女人來得強。

孔恩霈一聽氣得腮幫子都脹了起來。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誰要嫁給你啊!”

再說她已經被太後賜婚了,怎麽樣也輪不到這個登徒子的頭上。

聶定遠這人最受不得的就是別人當面挑釁,見孔恩霈這麽一說,反倒將雙手交疊在胸前痞裏痞氣地道:“哦?你越這麽說我就越要娶你!”

“待我出了圍場就滿大街地說你被我所救,抱在馬上親親熱熱的一路走……”

“住嘴住嘴!”

孔恩霈被那混世魔王氣得沒了理智,平日裏那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早就不知被拋到哪邊天去了。

不過這樣喜怒隨心的孔恩霈確實別有一番風情,連徐曼青都覺得這種活潑的性子才是孔恩霈的真性情,只不過是平日在書香門第的豪門裏被壓抑多了才展露不出罷了。

雖然過程完全出乎意料,但項望山還是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聶定遠道:“你真要娶她?”

聶定遠見項望山不信他,兩步就走到徐曼青面前將孔恩霈給扯了過來,動作快得連徐曼青都攔不住。

只見聶定遠一手扣住孔恩霈的腰,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光滑的臉頰上啵啵親了兩下。

“如何!這樣她就名節全毀了吧?不嫁我還能嫁誰?”

聶定遠的大膽行徑,拿在現代來說尚且不妥,更何況是在這種男女之間有大防的古代?

孔恩霈被他輕薄,頓時怒不可遏,擡手就想給那該死的聶定遠一巴掌。誰知聶定遠早有防範,一下就將她的手腕扣住了,還順勢扯著她的手將她往自己的懷裏帶。

孔恩霈掙脫不過,這被男人輕薄了不說,而且還當著項望山和徐曼青的面,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無助地捂著臉嗚嗚哭泣,孔恩霈如今是徹底地沒臉見人了。

雖然懷中女人的哭聲讓他有點心慌意亂的,但又想到反正他是肯定會退了孔家的婚事的。與其娶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還不如跟懷中的這個小辣椒在一起來得暢快。

反正她是徐曼青的閨蜜,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徐曼青是個好的,她的朋友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項望山和徐曼青對看一眼,徐曼青這才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真要對她負責?”

聶定遠點頭。

“絕不反悔?”

聶定遠再次點頭。

徐曼青點頭,朝聶定遠懷裏的孔恩霈道:“那好,阿孔,你聽到了,他說願意娶你。”

“阿孔?”

聶定遠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段時間裏因為太後指婚的事情,他對“孔”這個字眼很是敏感。

項望山道:“雖然這事於理不合,但孔小姐不必傷心。”

“這聶家公子原本就與你有婚約,如今你被他所救,談不上被壞了名節。”

“什麽?!”

被擺了一道的當事人頓時瞪大了雙眼,尤其是聶定遠,更像是被天打五雷轟了一樣。

徐曼青一臉為難道:“我和夫君不過是商量著找個由頭讓你們在婚前相看相看,誰知道竟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過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如今這樣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聶定遠忽然臉色煞白,理清頭緒之後立刻松開了懷中呆若木雞的女人,朝項望山逼近道:“你算計我?!”

若這個女人就是與他議親的孔恩霈的話,那就說明項望山根本在一開始就沒有要幫他退親的意思,反而串通了他家媳婦擺下了這個局引他入甕。

但這女子無論是個性還是外貌都跟外面傳言的格格不入,不然他也不會在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壓根沒把她往孔九小姐這個身份上靠。

120

聶定遠臉色沈得厲害,咬牙切齒地盯著項望山質問道:“你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

項望山皺眉道:“我不害你才是真正在幫你。”

“你他媽廢話!”

聶定遠被擺了一道理智盡失,一下就朝項望山打去。

項望山既然能做聶定遠的義兄,還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本就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見聶定遠撒潑,項望山朝徐曼青喊了一聲好讓她們後撤,自己則與聶定遠扭打成一團。

一直被蒙在鼓裏搞不清狀況的孔恩霈見聶定遠突然發難又被嚇了一跳,險險地被徐曼青給扯了開了,才算是沒被拳腳無眼給傷到。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徐曼青見項望山和聶定遠扭打在一起也是心焦,且項望山對於此事多少有些心虛,對聶定遠是只招架不還手,而聶定遠在盛怒之下出手沒個輕重,徐曼青只怕項望山會被傷到,一時半會地也沒心情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孔恩霈解釋清楚,只能在旁邊一直喊著“住手”、“別打了”之類的話。

不過聶定遠雖然官位比項望山高個半級,但論起實戰經驗來卻沒有從平頭小兵一路混上來的項望山多。

聶定遠攻勢兇猛,項望山雖避得驚險,但還是在百餘招之後找到了破綻,將聶定遠從背後反扭過住,用手臂卡住了他的脖子不讓他動彈。

“你給我冷靜點!!!”

“你又不是不喜歡孔小姐,之前你瞎嚷嚷的那些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如今又何必在這裏死鴨子嘴硬?!”

“你方才不是說得好好的會娶她嗎?!你說的話難道是放狗屁不成?!”

如今孔恩霈的臉也被徐曼青調理好了,聶定遠就算想挑刺也挑不出來。若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胡鬧悔婚,非得把聶孔兩家人都搭進去不可。

聶定遠被項望山鉗制住,如今也是打紅了眼,說起話來根本就沒經過大腦,直腸子般的哐一下就給捅出去了。

“我答應娶她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孔九麻子!”

“你!”

徐曼青聽聶定遠這般不管不顧地當著孔恩霈的面將這種傷人的綽號喊出來了,頓時臉色大變剛想開罵,誰知下一秒卻聽到拳頭擊在肉上發出的悶響聲。

只見項望山在聶定遠說出這種傷人的話語後便改了方才手下留情的態度,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聶定遠的臉上。

只見聶定遠登時被揍趴在地上,口鼻即刻溢出鮮血。

被項望山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了一陣,疼痛將理智稍微帶了點回來。

見聶定遠頹坐在地上,項望山怒道:“我項望山沒你這種以貌取人自私自利,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大局的兄弟!”

若聶定遠之前就心有所屬便是另說,但項望山比誰都清楚聶定遠之前吊兒郎當的,根本就沒把男女私情一類的事放在心上,絕對不會有心上人這一說法。

大少爺偶爾耍耍任性可以,周圍的人能遷就的也就遷就了。

但這樣把抗旨悔婚的事情當成兒戲瞎鬧的,除了會害人累己之外還能如何?

“你若這點擔子都扛不住,日後還能成什麽大事?”

“還不如今日就跟你劃清界限,免得日後再被你這無賴二世祖拖累才好!”

項望山從來沒對聶定遠說過這樣的重話。

撇去在戰場上結下的過命交情不說,身為獨子的項望山一直真心將聶定遠看做是自己的弟弟,平日裏見他撒潑胡鬧,只要不傷大雅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地掀過去了。可用徐曼青的話來說,如今這聶定遠是犯了憤青的毛病,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說,還偏要追求所謂的“理想”,自以為是地將證明自己價值的手段建立在對別人的傷害上。

可就算聶定遠最後能成功悔婚又如何?

難道別人會因為你悔了孔家的婚,就會說你如今封得的四品大官不是靠祖蔭得來的麽?

這麽做除了會犧牲更多無辜的人之外,還能有什麽好處?

頑固是種病,得治。

聶定遠這次若是“治”不好,這輩子也就要看到頭了。

聶定遠雖然平日裏沒心沒肺慣了,但打心底裏多少還是忌憚項望山的。

如今被項望山這般劈頭蓋臉地一罵,面上雖然還是不服,但項望山的話他倒是聽進去了。

現下這兩個男人灰頭土臉地一個盛怒而立一個頹喪而坐,氣氛僵持成這樣,徐曼青也不知要說些什麽話來圓場,可等回過頭來一看,只見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沒有吭聲的孔恩霈呆楞地站在原地,端的是滿臉淚痕。

“阿孔,你……”

“哎,定遠兄弟方才是氣昏頭了,怪我們沒有將這事提前告訴他。他說的都是些氣話,聽不得的……這件事是我欠考慮,是嫂子對不住你,阿孔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才是……”

誰知徐曼青話還未說完,孔恩霈便回過了神來,堪堪地擦去臉上的淚痕。

經過方才這麽一鬧,只要是個有腦子的就不難猜出個大概。

聶定遠既然連“孔九麻子”這種綽號都喊出來了,又見他一副得知自己身份之後惱羞成怒的模樣,其實不就是不想娶她麽?

想起自己之前還因為這個男人百般奔忙,就連平日最愛吃的菜色和口味都為他徹底戒了去。哪知這男人打一開始就沒有看上過她,而且還對她百般挑剔萬般嫌棄,甚至不惜冒犯聖顏執意悔婚。

孔恩霈哪能不知道徐曼青的苦心,忽又想起徐曼青早在她上門拜求之前就已經讓項望山去淮南為她尋那治臉油蔥了,可見她早就知了內情,卻怕傷害到她的自尊心而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提過。

而閨蜜聶書梅則這麽正巧地就在太後指婚的懿旨下來後不久就十分明顯地暗示她可以去徐曼青處尋求幫助。

原來她周圍的人早就知道了聶定遠不喜自己的真相,卻還是善意地希望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好改變現狀。

要知道在這大齊,若是男子悔了婚,日後只要仕途順暢平步青雲,不愁找不到良配。可女子若是被悔了婚,特別像孔家這種註重名聲的,幾乎就被毀掉下半輩子了。

她著實做不出像聶定遠這般倒打一耙的行為,就算一直被聶書梅和徐曼青蒙在鼓裏,她也依舊對幫助她的人心存感激。

只見孔恩霈略略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裳,朝徐曼青和項望山行了一禮。

“多謝項將軍,多謝嫂子為我的事操心。只怕我不爭氣,還是讓大家失望了。”

孔恩霈語畢,徑直走到聶定遠跟前,語氣平穩、不卑不亢地說道:“小女子自知貌若無鹽,性格頑劣,才疏學淺,周身上下無一是處。”

“今日見得聶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如人中龍鳳,高不可攀。”

“是我配不上聶公子,怪不得別人。”

“至於退婚一事,不勞聶公子費心,小女子這就回府稟告家父,將兩家的婚事退了便是。”

孔恩霈心平氣和地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圍場外走去。

徐曼青大驚,如今也顧不得這聶定遠和項望山了,趕緊一路跟著過去勸說。

可孔恩霈明顯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心情,待出了圍場去便讓徐曼青留步。

“嫂子,我方才騎的白馬在捕獵區裏受了傷,還勞你派人過去搭救一二才是。”孔恩霈說完,匆匆地上了轎子便走了。

徐曼青哪想得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神展開?可如今木已成舟,就算再懊悔也無濟於事了。

項望山跟著徐曼青趕了出來,卻也只看到絕塵而去的孔家轎夫。

“怎麽辦?”

徐曼青雙目含淚地看著項望山,心下很是慌亂。

可項望山雖能在戰場上以一當百克敵制勝,卻也明白感情的事情向來是強扭的瓜不甜。現下看來,不僅是聶定遠看不上孔恩霈,就連孔恩霈都徹底厭惡聶定遠了。

“剩下的事情,就全看他倆的造化了。”

完全不想搭理聽了孔恩霈的一席話後還呆楞在裏頭的聶定遠,項望山也火冒三丈地帶著徐曼青離開了。

待回到家裏,徐曼青是一陣心神不寧。

別看孔恩霈平日裏一副斯斯文文沒有架子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她畢竟繼承了孔家的血脈,骨子裏有一種文人的清高之氣,發起拗來跟她那個寧可被杖弊也要直言死諫的爹有得一拼。

跟聶定遠的咋咋呼呼不同,方才孔恩霈在圍場上說的那番話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在氣頭上隨意說說的。

且聶定遠身邊怎麽說還有個項望山在攔著,若是孔恩霈回到了孔家,身邊就連個能勸她幾句的人都沒了。

一個女兒家主動跟家父提出退婚本就是驚世駭俗的大事,更何況要退的還是太後給指的婚?

思及此,徐曼青趕緊修書一封,把今日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個透,派人把信遞給了聶書梅。

雖說如今聶書梅也未必能頂上事,但她怎麽說也是孔恩霈的閨蜜,原本還應該是她的未來小姑子,若是能到孔府裏看看情況是最好不過的。

徐曼青在房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項望山緊鎖的眉關也一直沒有松開過。

夫妻倆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發人去孔府那邊打探消息。

可還沒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家裏的門就被人給敲響了。

徐曼青一聽來人正是聶書梅,便趕緊將人迎了進來,甚至連茶水都沒來得及奉,就扯著聶書梅的手一通細問。

“哎……”只見聶書梅搖了搖頭,還無奈地嘆了口氣。

121章

說起來,她也是當初讚成讓聶定遠和孔恩霈私下相看的人,而且徐曼青約孔恩霈去圍場練馬的事情她也是知曉的。可事出突然,昨天這麽一折騰,晚上她一宿沒睡著。今日她也是一大早就從承宣使府出來往項家趕,眼角通紅不說,連神色看起來都比平日憔悴了許多。

“昨日我接到嫂子的信,便立刻十萬火急地往孔家趕去了。”

“可我畢竟還是晚到一步,待我去到的時候,孔老爺正在大發雷霆,地上砸得一片狼藉的。”

想起當日那劍拔弩張的場面,聶書梅都覺得有些膽寒。

“這次阿孔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我家哥哥退親了。”

“雖說孔老爺也說了成親當日就算要人押著她的腦袋也要讓她把這個堂給拜了。”聶書梅抹了抹眼淚:“但阿孔卻說了,若是真被逼成那樣,待嫁到聶家去的那個晚上就自戕死個幹凈。”

“孔老爺是看得她一時看不得她一世,雖然被阿孔氣得都快背過氣去,可心裏卻也真怕那性格像及了他的阿孔真會做出傻事來。”

徐曼青道:“聽你這麽說,阿孔她完全沒將事情推到定遠身上?”

聶書梅搖了搖頭,落淚道:“阿孔跟哥哥之於我來說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原本好好的一樁親事,怎麽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況且這事歸根究底說起來是哥哥不對,若不是阿孔親耳從他的話裏聽出來他的嫌棄和鄙夷,也不會有這麽大的反彈。”

“但如今阿孔卻只說要和我家退婚,可無論空老爺怎麽逼問原因也是只字不提,完全沒有要將我哥拖下水的意思。”

徐曼青道:“真想不到阿孔不過是閨閣女子,卻有這樣大的氣度和魄力……”

聶書梅啜泣道:“若這件事真成了定局,阿孔的下半輩子就全完了!”

“別的不知道內情的人我不管。阿孔原先這麽期待這門婚事,甚至為了哥哥還來求嫂子你幫她把臉治好。如今阿孔為了哥哥吃了這麽多的苦,但哥哥卻將她害成這樣……我也不想認這種沒良心的哥哥了!”

徐曼青糾結道:“阿孔聽不進她爹的話,那她娘又是怎麽勸的?”

聶書梅道:“孔夫人哪能不勸啊,嘴皮子都快說破了,哭得比誰都厲害。其實孔夫人最怕的不就是自家閨女因為這件事落了個壞名聲,之後再嫁也不可能嫁到好人家麽?”

“可阿孔說了,退了婚找不到夫家也沒關系,反正天下男子皆薄幸,都是些重色輕義的。跟這些男人過一輩子還不如去水月庵剃度了當姑子來得好。”

徐曼青又問:“那後來呢,這吵也吵了鬧也鬧了,阿孔現下情況如何?”

聶書梅紅著眼道:“她還能好到哪去?雖說是女眷沒有動家法,但已經被孔老爺下令關在了祠堂裏,飯不給吃水不給送的,說是等她什麽時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放她出來。”

徐曼青大驚失色道:“這糊塗的孔老爺,難不成要逼死自己親生閨女不成?!”

徐曼青罵歸罵,可還真是心知肚明像孔家這種極重名聲的,為了家醜不外揚,還真有可能會在這件事鬧大前把親閨女活活餓死。大不了到時候跟太後回稟說是孔恩霈在婚前得了急病香消玉殞了,也不會讓她擔下無故退婚這種惡名。

這便是古代名門閨秀的悲哀——成婚一事又怎麽可能是孔恩霈自己一個人的事?若這件事不壓下去,孔家又不止孔恩霈一個閨女。這惡名一出,別說孔恩霈要被搭進去,就是孔家其他的小姐也會因為這件事一起受累。畢竟治家不嚴門風不正這種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擔得起的,大家族的潛規則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思及此,徐曼青急得直打轉,但就算她是個穿越女又如何,世事總是有人力所不能及的。現在鬧成這樣,她和聶書梅是既擔心又內疚,可就算急到嘴上長泡,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個良策來。

因有未婚女眷在,項望山隔著屏風在花廳另一旁端坐著,將兩個女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沈吟了片刻,項望山道:“如今事情已經鬧到孔家去了,已不像之前那樣是可以內部解決的問題了。我與娘子畢竟是外人,該做的盡力了該勸的也沒少勸。”

“小妹你回去只管將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所有事情都跟定遠說道去,至於他是個什麽想法,打算采取什麽樣的對策都由他。”

“就算他還是執意要退婚,我也不會再攔。”

“項大哥……”

“夫君……”

徐曼青和聶書梅當即傻了眼——如果連項望山都撂挑子的話,這件事情哪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們不必再勸。”

“回去告訴你哥哥,若是孔九小姐因為這件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項望山日後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項望山說罷揮袖而去,聶書梅又慌有急,隨即哭倒在徐曼青懷裏。徐曼青又想攔著項望山又要照顧聶書梅,如今是□乏術顧此失彼。

好不容易安慰了一番聶書梅,徐曼青也只得先派人將她送回承宣使府去。

臨行前,徐曼青拉著聶書梅的手道:“你且跟你哥哥好生說說。他不過是任性胡鬧了一點,但若是孔家真鬧出什麽人命來,他內心必定不會好受,難不成他下半輩子還真要背著這樣的良心債過活?”

加之聶定遠與孔恩霈在木蘭圍場已有一面之緣,若不是因為孔恩霈就是他的議親對象的話,說不定早就看對眼兒了。

徐曼青憂心忡忡地將聶書梅送走了,這才轉身回了內室,看到正坐在八仙桌前喝悶酒的項望山。

“夫君,你又不是那種真能下狠心不管的人,方才又何必在聶小妹面前撂狠話?”

項望山將徐曼青抱在懷裏:“知我者娘子也。”

“我是不會真不管,但就算再想管也得建立在定遠對這門婚事的態度的基礎上。”

俗話說得好,牛不喝水強按不了牛低頭,聶定遠若是真的犯了二,項望山再想幫也是幫不了的。

如今這般,還真要看聶定遠和孔恩霈兩人的造化了。

***

孔家祠堂內,一抹素白的身影正跪在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只見她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頭微微低垂著,像一尊雕像般靜靜地跪在蒲團上。

孔恩霈如今滴水未進地在祠堂裏跪了整整一夜,屋外的婆子早就熬不住,坐在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這次她爹是動了真怒,平日裏娘還尚且能偷偷地給被罰的哥哥們遞送飲食進來,這次是她長這麽以來初次被罰,誰知一下罰便得這麽重,比起她最皮的嫡親三哥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孔恩霈在祖宗牌位前冷靜了一個晚上,火氣倒不像剛從木蘭圍場回來時這麽大了。

想起在圍場上初見的那個聶定遠,若沒有聽到他後來情急之下冒出的肺腑之言,那還真是一個會讓人怦然心動的英武男子。

她在孔府這種書香門第裏呆得久了,一直以為男人都是像爹那樣文文弱弱,說話時刻不忘將之乎者也一類的詞掛在嘴邊上的。

今日得見聶定遠,她才算是知道原來帶著點危險和痞氣的男人對於女人來說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無法否認,在從項望山嘴裏聽說這救了她的男子就是同她議婚的聶家嫡子之時,她心中竟有一種暗暗的竊喜,甚至連他之前為了輕薄她而落在她臉頰上的吻也變得暧昧多情起來,當時端的是一腔少女之情,惹得心口如小鹿亂撞無法平靜。

可惜這峰回路轉的,原來聶家公子不僅不歡喜她,還將她視若敝履。

之前聶書梅聞訊趕來好言相勸,孔恩霈略施小計套了一下話,才知那聶定遠在太後指婚的懿旨下來的當天便大鬧了承宣使府。

幾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要拖累他下半輩子的“孔九麻子”,是個臉上流膿的醜陋女人,哪配得上他這般風神俊秀的諸衛大將軍?

孔恩霈在聽到聶定遠親口說出那難以入耳的外號的時候,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掏空了似的,腸胃都糾結在一起,渾身疼得厲害。

想起自己之前早在聶書梅和徐曼青面前為了這個男人丟盡了臉面,一股邪火上來便也不管不顧地跟爹提了要跟聶家退婚之事。

可她卻比誰都清楚,太後親指的婚事豈是說退就能退的?

為了孔家的家聲,若想退婚,便只得一個死字。

孔恩霈只覺得心有不甘,恨自己上輩子造了大孽,這輩子不僅托生成女人受盡禮教壓迫,空有滿腹才華卻只能孤芳自賞,且還要遇到這樣一個混不吝的夫婿……

祠堂中陰陰森森的,香火繚繞但卻濃郁得嗆鼻。

孔恩霈腿上麻得沒了知覺,若換做平時,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捂嘴咳嗽了幾聲,也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且沒有進食的緣故氣血不足,她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暈。

身上困頓得厲害,孔恩霈忽然眼前一花,眼看就要往一旁歪倒過去。

“你這笨蛋!又沒有人盯著你,何苦要老老實實地一直跪著!”

身後傳來一聲壓得很低的怒吼,孔恩霈並沒有感覺到身體墮地的疼痛。

待回過神來之時,發現她竟然躺在一個溫暖且寬闊的懷抱裏。

好不容易聚焦一看,才發現這不速之客哪是別人,正是那殺千刀的聶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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